“雁群”贯长空,揪出蓝天下的“隐形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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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晚,尚贤楼6楼的会议室热闹非常,包括中国和欧洲学者在内的南京信息工程大学大气环境生态效应团队正和来自日本、韩国、印度的团队开展线上研讨。不久前,由南信大领衔、几方共同完成的关于“臭氧污染正在大量吞噬东亚粮食”的研究被国际顶级期刊《自然—食品》刊发,这项跨国研究还在持续深入。
这样的跨国会议每月都要召开,团队中二十余位教师和学生都要参与并轮流作报告。“臭氧正在对我们的粮食安全构成威胁,这是一个全球性的环境问题,更关系到全人类的福祉。解决这个问题,需要各国科学家一道,在更广泛的区域开展协同攻关。”应用气象学院副院长(主持工作)、团队领衔科学家冯兆忠教授说。
扬州江都,南京信息工程大学野外实验与示范基地,大气环境生态效应团队的几位中外“大牛”教授正在这里带着青年老师和学生“摘果收菜”。他们戴着草帽、穿着胶鞋,为了第一时间获取科研数据,凌晨四点就起床“开干”。经过连续一周与数据的昼夜鏖战,脸上虽疲惫难掩,却又格外开怀。这次的收获,没有辜负团队一年的耕耘与心血,数据分析结果足以支撑此前的科研设想,又一重磅成果呼之欲出。
“在生态环境领域,闭门造车做不了研究。”这是这支年轻团队的共识。
作为教育部特聘教授、中国科学院A类“百人计划”研究员,冯兆忠仍亲自带头,要求团队所有成员定期“下地种田”,真正“将论文写在中国大地上”。20多年来,他一直坚定地耕耘在生态环境领域。就在今年4月,Research.com网站公布了入选第1版中国植物科学与农学顶尖科学家榜单的111名学者,冯兆忠以h指数42、引用6613次和出版物152篇的科研成果入选,这也是学校在该领域唯一入选的科学家。而在“臭氧及其影响”的研究领域中,冯兆忠的研究成果数量更是位居全球第二位。
“随着环境保护和治理工作的加强,近年来大气细颗粒物PM2.5浓度显著降低,然而地表臭氧污染问题却越发严峻,已成为我国夏季大部分区域的首要空气污染物,乃至北半球主要的环境问题之一。”冯兆忠介绍,高浓度臭氧危害人体健康、降低粮食产量并抑制森林生产力,而且有时候天越蓝、臭氧浓度就越高。这就是为何蓝天白云越来越多,但我们的粮食却被“隐形杀手”臭氧“威胁”的原因。
此前,冯兆忠在日本、美国、瑞典等多个国家学习工作。他曾作为亚洲的唯一代表在瑞士举办的高登会议上做大会特邀报告,并受邀担任国际林业研究组织联盟IUFRO第 8.04副主任。带着治理中国臭氧污染的一腔热血,2013年冯兆忠选择回国,并于2019年加入南信大,组建了大气环境生态效应团队。
团队围绕臭氧污染的“危害监测-生态过程-影响机理-生态风险”这一主线开展了系统性研究,揭示了不同地带性植被的臭氧敏感性差异,为全球模型预测臭氧污染下的全球森林植被碳汇潜力提供了中国区域的数据支持,并提出了“‘比叶重’决定了物种间臭氧敏感性差异”的创新观点。此外,团队还创建了质膜臭氧通量方法和典型物种的气孔臭氧吸收量效应模型,确立了中国植物的臭氧剂量/吸收量临界阈值,并评估了臭氧污染对我国森林生产力和粮食产量的区域影响,该成果连续多年被欧盟国际合作计划的“空气污染对植被影响”年度报告引用,用于评估臭氧对欧洲区域森林影响的依据。
“科学研究最终是为了解决实际问题,否则再高深的学问也只是空中楼阁、镜花水月。”在冯兆忠看来,团队这些年来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更准确地预测全球气候变化背景下空气污染对粮食安全的影响,揭示我国当前臭氧污染的生态环境区域效应,为我国大气污染的生态环境效应的控制决策制定提供科学依据。在冯兆忠的带领下,中国这支团队如今已经成为国际臭氧污染领域的“学术顶流”。
晚上9点路过尚贤楼,办公室窗户上常常映出一个个埋首伏案的身影,这其中一定包括大气环境生态效应团队的教师们。“指导多、项目多、实现途径多,做事的空间太大了。”团队青年教师徐彦森说。
来到南信大后,在学校政策和经费支持下,冯兆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师生从一颗螺丝钉、一个程序开始,在扬州江都搭建了国际一流的多气候变化因子模拟平台CO2-O3-OTC与O3-T-FACE,吸引了中外学者加入平台工作。大家紧紧围绕大气环境生态效应的不同方向协同作战,在空气污染和气候变化及其多因子相互作用对农林生态系统结构、过程与功能的影响等方面取得了丰富的成果。
“与单只飞雁相比,雁群的飞行能力会呈几何级增长。我们就是要发挥雁阵效应,在协同合作中推动团队战斗值倍增。”冯兆忠打了个比喻。
团队有着非常明确的合作分工和管理机制。冯兆忠负责对每个人的方向进行全方位的把控,确保在一个大框架下每个人都有一个“主攻”方向,2-3人配合“打辅助”;每一部分成果出来后,再由首席操刀整合做“大文章”,让各项成果有机结合。团队每周日的组会所有师生都必须参加,每一个教师的项目申报书、每一篇论文,冯兆忠都逐字逐句亲自修改,发送前他都至少要看三遍。
“我们团队不缺项目,也不乏高水平成果。”冯兆忠自豪地说。团队中,塞浦路斯的Evgenios教授2020年刚来到中国,就依托南信大申请到江苏特聘教授和江苏双创博士,团队教师几乎都一次性申请到了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
2021年刚刚博士毕业的徐彦森一直在冯兆忠团队,他曾获得北京市优秀毕业生、中国科学院优秀毕业生等荣誉,年纪轻轻就以第一或共同第一作者发表了10篇SCI论文。“冯老师的推动力非常强,每个人都下意识地保持‘强力输出’的状态。”徐彦森说。
而纪洋副教授的感触则更深。她2013年来校工作,曾获评江苏省“青蓝工程”优秀青年骨干教师。2017年从德国马普学会陆地微生物研究所博士后出站后,她也曾一度陷入迷惘期。没有团队、没有大科学家指导,科研进展一度缓慢。2020年,纪洋申请加入大气环境生态效应团队,且将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团队工作中。“工作量肯定比之前增加不少”,特别是作为一个二孩妈妈,疫情期间纪洋只能在晚上哄孩子睡着后再继续加班。“虽然忙碌,但是有底气、有目标”,纪洋说,有人帮助厘清方向、指点迷津,“自己就找到了主心骨”。
Evgenios是冯兆忠在日本东京大学工作时的好友,他近期的研究重点在城市植物对空气污染物的吸收反馈。在美国斯坦福大学发布的2021年全球前2%顶尖科学家排行榜中,他同时入选《终身科学影响力排行榜》和《年度科学影响力排行榜》两个榜单。Evgenios坦言,他选择从日本到中国并加入南信大,一是出于对好友超强统筹协调能力的信任,更为重要的是,在他的认知里,“中国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成为世界最活跃的科研大国;而且非常重视科研合作,更容易出大成果。”在团队中,他除了提供创新观点,还经常帮助大家润色论文中的英文表达,几乎是有求必应。
学生“试用”导师,“十八般武艺”
足以“跟着贝尔去冒险”
五月的黄昏,江都实验基地麦香虫鸣。几位学生在结束一天的采样后,正在旁边的水沟钓龙虾,准备大快朵颐一番。晚上,他们还不时在基地烤红薯、看星星、弹吉他,“乐趣大于辛苦”。
与对团队老师的相对严格不同,冯兆忠对学生的要求更松泛些。只要能完成任务,并不强制学生每天“打卡报到”,相反还常鼓励学生多往外跑,“对野外实验有浓厚的兴趣,是做好学问的第一步。”
在大气环境生态效应团队,有个不成文的传统,所有申请加入的研究生,都要提前开始学习,入学前的暑假还得参加野外观测,“学生对导师也有‘观察和试用’的权利,如果发现自己对这个领域并不‘感冒’或与导师不‘来电’,可以在入学后重新申请导师。”
这或许与团队许多老师的海外学习工作经历有关,多元的文化熏陶让他们在对待学生时更开明、包容。在他们看来,美国学者普遍很“卷”,加班加点是常态,连院士都会亲自下地采样;欧洲学者更佛系,工作的兴趣大于目的;日本学者严谨细致,团队每一篇成果都必须由领衔专家亲自校对……在这种“博采众长、兼容并蓄”的氛围下,团队里的学生在尊重和鼓励中涵养了科研志趣,在每周的组会和大型会议中锻炼了交流表达,在导师对每一个小数位的核对中学会了精益求精的做事法则。
身教重于言传,虽然团队氛围宽松,但学生们却自觉自律。“冯老师在国外时,坚持每天阅读两篇文献并做笔记整理,持续五年没有间断。”硕士生付娆钦佩道,“因此我们更不敢懈怠,每周坚持向老师汇报进展,不敢让老师失望。”付饶在研二就发表了高水平论文,临近毕业的她更是收到多家单位抛来的橄榄枝。
因为疫情原因,团队博士生钟鑫已经在江都基地待了小半年。“虽然想念学校,但是能在这么好的平台做实验也是一种幸福。”钟鑫说,基地有世界最先进的仪器设备,让自己的研究可以顺利高效地进行;实验平台和数据对外开放,还经常有外校同学联系他想来做实验。大家更是在野外锻炼了“十八般武艺”,“完全够格参加《跟着贝尔去冒险》”,团队硕士生徐永记笑着说,“采样检测、调试仪器、编制代码都非常有意思,办公室和野外无缝切换,总能保持一种新鲜感。”
“许多人对农业生态学有一种误解,认为辛苦、难就业,这种观点其实还停留在上个世纪。”冯兆忠说,特别在新农科建设的背景下,传统农业学科正在与信息、自动化等学科交叉融合,智慧农业正孕育最具潜力的“朝阳产业”,国家对农业生态创新型专业人才的需求几乎达到了最高值。
“我们的学生就业面很广,优秀硕博生更是很早就被‘抢订’。”冯兆忠介绍,除了专业能力,团队更注重培养学生正确的科学观和价值观,自主、自强、自律的品质,以及沟通表达和动手实践的能力。
“毕竟他们的人生还很长、未来还很远,比我们都远。”
文字:林雯
封面设计:徐悦
图片来自受访者
编辑:徐建霞
责编:潘薇西
审核:戴庆龙